12岁，一个阳光灿烂、享受父母疼爱、汲取知识的年纪。然而，家住哈尔滨市香坊区一个简陋民宅里的小宇（化名）每天却要随着年迈的奶奶东躲西藏，躲避着“疯”妈妈的打骂，妈妈对扇巴掌小宇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用擀面杖打得小宇

9月4日，记者在哈尔滨市通乡派出所的一个办公室见到了小宇。瘦弱的他紧紧地依偎在奶奶的怀里，他的奶奶苏雅芹已年近七旬，患有多种老年病，现在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宇。

民警踹门

救下孩子

小宇的生活被关注是从两三个月前开始的。通乡派出所民警杨鹏告诉记者，一天，小宇的奶奶向派出所报案，说小宇被妈妈关在家里20多天，不让他去上学。

对于小宇的情况，杨鹏包括通乡派出所的其他民警都了解，小宇的妈妈精神不是太好，经常打骂小宇，他们也多次接到小宇家邻居的反映，民警也曾去过小宇家，但毕竟那是母子，民警除了教育一下，也无法完全解决。这次接到小宇奶奶的反映后，杨鹏再一次赶到小宇家，但是小宇的妈妈不给开门，只是隔着门告诉杨鹏，小宇病了，在床上躺着呢，不能去上学。担心孩子出现意外情况，情急之下，杨鹏凭着强壮的身体连着踹了二十多脚，硬是踹开了门。进门才发现，小宇哆哆嗦嗦地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有伤。见到奶奶和民警进来，小宇像见了救星一样，一下子扑了过去：“我没病，妈妈不让我上学，你们快带我走吧。”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杨鹏这个五尺汉子流泪了。在与小宇妈妈近乎撕扯中，杨鹏把小宇带回了派出所。临走时，杨鹏转身发现，原来自己撞开的是一扇安装了4道锁的房门，而小宇的妈妈又在4道锁的门上加了3道锁。

据杨鹏介绍，如今，派出所每天都能接到对小宇妈妈的“控诉”。有的时候，小宇妈妈自己也来报警，说有人要害她，可一问谁要害她时，她又说不出是谁。和别人说话时，小宇妈妈总会用手在空中乱抓乱打，还不停地说：“别捣乱！安静点！”行为十分怪异。“虽然还没有权威部门的精神病鉴定，但从她的行为举止上看，她的精神一定不太好。”杨鹏说。

不堪回首的记忆

小宇最不愿意提、最不愿意想的人就是妈妈。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童年是伴随着妈妈的打骂度过的。小宇说，妈妈每天都要打他一顿，从来没有任何原因。有时走在大街上，妈妈突然从后面狠狠地扇他一巴掌。最严重的一次，妈妈用很粗的擀面杖把他打得站不起来，后来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下手真狠呀！鼻子都给打出血了，孩子用手把脸挡上，她就把孩子的手扒开然后用拳头使劲往孩子脸上打。”记者采访时，街坊邻居一直摇头叹息。

小宇的妈妈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呢？小宇的奶奶苏雅芹一边搂着可怜的孩子一边说，她就小宇爸爸一个儿子。1997年，小宇的爸爸和他的妈妈自由恋爱，由于他的妈妈没有正式工作，家里都不太同意。但看到儿子坚持，最后同意了这门婚事。当时家里非常穷，苏雅芹把房子卖了为小宇父母办了婚礼。可是婚后不久，小宇的父母感情上出现了裂痕。在小宇一周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触犯刑律被判处死刑，从此他就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独居的奶奶经常去看他。那时妈妈就开始打他，但是没有现在这样频繁。一次，因为家中养的小猫在床底下撒尿，小宇的妈妈拿着擀面杖将小宇打得满脸是血。那次正赶上苏雅芹去看孙子，把孙子护在身后，才让小宇免受毒打。还有一次，小宇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妈妈将他打得半个月无法走路，差一点落下残疾。讲述这些时，小宇张开嘴巴，指着一颗小牙说：“看，我新换的牙，被我妈打活动了……”

近一年来，几乎每天挨两三次打，最长的一次持续打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小宇跟妈妈在一起时，神经高度紧张。妈妈一伸手，他就下意识地捂住脸和头。晚上睡不安稳，每天下午两三点钟才能吃上早饭，有时候一天就吃一顿饭。妈妈时常自言自语，说小宇和外人串通一起害她。

由于妈妈每天只做一顿饭，小宇的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小宇的奶奶苏雅芹虽然不和她们一起生活，但是她一直用自己微薄的低保金和给人当保姆赚的钱供孙子学习和生活。

小宇脚上穿了一双运动鞋，鞋面和鞋帮已经裂了很多条口子，在别人的家里可能早就扔了，可这是小宇唯一的一双运动鞋。苏雅芹说，这双鞋是他从外面拣回来的。小宇的T恤衫和短裤都是奶奶的一个老邻居送的。尽管穿得有些寒酸，但小宇很知足。“多亏了学校的老师和好心的邻居，否则真不知道孩子该怎么生活？”苏雅芹瘦弱干枯的脸上老泪纵横。

“疯妈妈”

抓孩子闹学校

后来，小宇的妈妈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每天将小宇锁在家里不让出门。新学期开始后，妈妈一直不让小宇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上学，如果小宇偷偷跑出去，她会随时把他从学校抓回家去。

哈市安通小学五年一班的班主任郭圆梅一直是小宇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的班主任。对于小宇不能来上课，她感到很惋惜：“我们班有40名学生，只有小宇没来上课，看着和他同龄的孩子能开开心心地生活，我的心里特别难受。”

郭圆梅介绍，小宇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以前考试每次数学都100分。即使在四年级缺课很多的情况下，数学成绩仍然是100分，“这对于四年级的孩子来说，很不容易。”

郭圆梅说，以前小宇的妈妈基本上不到学校来，连孩子上学第一天都是他自己背着书包走到学校的。看到其他孩子都在父母的陪伴下到学校报到，懂事的小宇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对老师说他要从小培养自立的好习惯。但是从去年开始，小宇妈妈不知道因为什么，精神状况突然变得很糟，经常到学校找小宇，说他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必须回家“打扫”。而往往小宇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身上就多了很多伤痕。

慢慢地，妈妈就不让小宇去上学了。“只要小宇上学，他妈妈就到学校吵闹，总说孩子有病，要带孩子回家养着。”起初，郭老师曾试图和小宇妈妈沟通，但每次说不到三句话，他的妈妈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甚至大吵大闹。记得有一次，老师为了留住孩子上学就多说了她几句，没想到她突然“发飙”，当着老师的面对小宇连打带骂，死拽着小宇的手腕，将孩子强行带离学校。还有一次，小宇正上早自习，妈妈把他叫出了教室，在门口打了小宇一顿，当时郭圆梅老师硬把小宇从她手里拽了回来。当时的小宇没有说一句话，低着头回到了座位。

“这些事都给孩子留下了阴影！”郭圆梅老师说，尽管班上的同学都找小宇玩，但因为自己常被同学看到挨母亲打，小宇有些自卑，有时候不愿意和同学一起玩。

今年6月份，香坊区举办了一场帮扶贫困学生的活动，品学兼优的小宇作为3名学生代表之一参加了活动。可是没想到，活动还没有开始，小宇的妈妈就跑到了会场大闹起来，最后搅得活动被迫取消。

为了让孩子继续上学，8月31日，小宇的奶奶找到居住地所附近的铁东小学领导，想让孩子在这里临时上学。校领导很同情小宇的遭遇，把他安排到五年三班借读。9月1日下午，小宇妈妈不知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竟然来到学校找到了小宇，小宇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副校长马英彪立即上前阻止。为防止小宇妈妈作出过激举动，马校长将母子二人带到办公室。期间小宇妈妈边叨咕边用双手在小宇身边反复地又抓又挠，举止异常。小宇奶奶赶到后将母子二人带出学校，小宇借机离开。

9月2日，铁东小学校长马金爽组织老师开会，决定免去小宇的一切费用，午餐费也由学校负担。为防止小宇妈妈进学校找人，马校长将小宇转到另一个班级。当天上午，小宇妈妈又守在校门口，马校长特意安排一个老师开车，将他送出了学校。

9月4日，小宇带着记者来到他曾就读的安通小学，当时学校正在上课间操。小宇兴奋地跑进校门，穿过操场，跑到了教学楼里。小宇的班级在4楼，在上楼的过程中，小宇一直摸着楼梯扶手，时不时地拍一拍，可以看出，小宇很喜欢这里。他告诉记者，之前的4年里，他每天都摸着这个扶手上楼。

民警的无奈

“在此之前多次出警时，只能阻止她打孩子，但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和监护人，民警又能怎么样呢？”对于小宇的遭遇，曾多次救助过小宇的民警杨鹏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段时间，为了让小宇避免挨打，并且能继续上学，派出所先把小宇和奶奶接到派出所，又给他们安排旅店住下，并帮他们联系学校，但这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民警也曾就小宇妈妈的情况向精神科医生咨询过，医生介绍，小宇妈妈这种情况属于精神病的一种，应该送到精神病医院。但是根据规定，必须有家属签字，才能把小宇妈妈送到精神病院。民警了解到，小宇妈妈还有一个姐姐就住在附近，他们多次到其姐姐家说明情况，希望她能签字，但是她就是不签。派出所也曾找过很多部门协调此事，但都没有得到解决。

为了避开小宇妈妈，苏雅芹每天领着孙子东躲西藏，在街上流浪，有家也不敢回。“我这么大的岁数，没准哪一天就没了，到时候谁管我的孙子啊！”苏雅芹为孙子的将来担忧。但是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儿媳不能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孙子该怎么办，难道要整日生活在打骂之中吗？

4日，记者来到通乡街道办事处。一位丛姓工作人员表示，小宇家的情况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街道办事处也都清楚，但是街道办事处所能做的只能是把情况向上级部门反映，同时把小宇所享受的低保金调到满额，其他的就不属于街道办的工作范畴了。那么，他所说的“反映”是否得到答复呢？这位丛姓工作人员表示，这他就不清楚了，那都是领导的事情。当记者提出要见领导时，他表示“领导不在家。”

对于小宇的处境，黑龙江闻名律师事务所律师于连国表示，小宇妈妈作为小宇的第一监护人，精神不是很好，小宇的奶奶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变更监护权。法院为了鉴定小宇的母亲有无监护能力，可以委托相关部门对其做精神病鉴定。按规定，做鉴定所需费用由提起诉讼的申请人承担，但是鉴于小宇奶奶的特殊情况，她可以拿着社区或街道办事处出具的低保证明，享受减免鉴定费的待遇。

黑龙江龙信达律师事务所杨明明律师表示，根据小宇家的特殊情况，民政部门有义务出钱或联系医疗机构为小宇的母亲做精神病鉴定，并在确定其确属精神病后，将她送到精神病医院。而作为基层政府部门的街道办事处，应该对小宇家的特殊情况给予抚助。

哈尔滨市第一专科医院院长、黑龙江省司法鉴定人协会会长张聪沛表示，根据小宇妈妈出现的情况，应该属于患有精神疾病，但具体属于哪一种，病情是否严重，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在了解了小宇妈妈的情况后，第一专科医院已经同意接受小宇妈妈免费入院治疗。

满脸是血。现在，小宇非但不能上学，甚至连正常的生活都过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