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碧跪在老伴坟前放声大哭 钱波 摄
贺家碧坚持走山路上山祭坟 钱波 摄
贺家碧将老伴留下的军功章带到老伴坟前 钱波 摄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你的军功章我都给你带回来了……”昨日,贺家碧一头扑倒在老伴谢正伦坟前,泣不成声。
这个老革命遗孀,终于回到故土,来到老伴坟前。
昨日下午2点42分,天气阴。
经过近4小时艰难跋涉,从河北回渝祭拜老伴的74岁老人贺家碧(此前报道:老革命遗孀拾荒度日 无钱付车费14年没回家),总算站到城口县咸宜乡环流村14组自家屋基上。这里,距离她老伴谢正伦的墓地,仅几分钟路程。
先前还气喘吁吁、情绪正常的贺家碧,突然发疯似的朝老伴谢正伦的墓地冲去:“老头子,我来看你了……”
这里地处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山上居民绝大多数移民下山,荒芜一片,四处都是生刺的枝条,难以下脚。
贺家碧却全然不顾。怕老人受伤,随行的城口县委、县民政局、咸宜乡政府干部和老人的亲戚们,赶紧将老人拉住,并派人用镰刀把路砍出来。
上山祭坟
她走了近4小时
“你们别劝我,我一定要上去,就是爬,我也要爬上去看他!”
昨天的上山,是贺家碧千里祭坟心愿的最后一站。
好在老天怜见,从20日开始下的雨,在昨日凌晨5时左右总算停下来。
一大早,乡上、县上和贺家碧本人都开始为祭奠谢正伦而忙碌:
一早起来,贺家碧就买来膏药,贴好膝盖上的伤,还服下强力止疼片,强压住腿伤带来的疼痛感;鞭炮,买了整整一箱——那是贺家碧出门前儿女们再三叮嘱的,要用鞭炮声替自己在父亲坟前尽孝;山路难走,同行的县乡干部贴心地买来筒靴,还替老人找到一根当拐杖的竹棍。
谢正伦葬在距离咸宜乡场镇十多公里的青山大屋脊,从咸宜乡场镇到谢正伦墓地,需翻越两座山。路虽不算太远,但道路条件非常恶劣。今年7月份城口县发过一次大水,很多原本有路的地方因滑坡没了路,还有几处因涨水形成的陡坡,很是让人胆寒。
通过这些陡坡时,只能贴着山壁,踩着山石攀过。有的地方,坡度逾七十度,山下即是云雾缭绕的悬崖,扔一块石头下山,久久听不见回响。不说老人,就是年轻人,走起这样的路来也不免腿打颤。
毕竟上了年纪,一路上,贺家碧且行且歇。汗水一次又一次将她的额头浸湿。每每遭遇险境时,县乡干部总劝告老人,希望她能以身体为重,让孙儿代为看望,并承诺会将祭拜全程拍摄下来,给老人观看。但每一次,贺家碧都婉言拒绝:“你们别劝我,我一定要上去,就是爬,我也要爬上去看他!”
见老人决心已定,同行众人只能再三小心,将老人保护在中间。遇到险情,总是几个人夹着老人,一点点通过,以免出现意外。
在路上,记者发现,老人在路旁一株开着一簇簇白色小花的植物上,就着枝条打了个结。
“这在我们当地叫做梦花,”同行的县民政局赵副局长解释:当地有个传说,只要在梦花上打一个结,打结者就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感谢你们让我实现愿望,”老人拉着记者的手感谢。
下午2点46分,走了近4小时山路,贺家碧老人终于站在老伴谢正伦坟前。
墓前怀念
老伴是真正英雄
“你过长江,打大别山……今天,县上,区里都来人看你了……”
贺家碧一家16年前远赴异乡,谢正伦的墓地基本上无人照料,如今已是荆棘一片。乱石垒成的坟包上,荒草丛生。
贺家碧“哇……”地一声,哭倒在老伴坟前。积累多年的思念,在老伴面前,一下子爆发了。
她颤抖着从贴身衣兜里摸出一个已经泛白的帆布口袋,将老伴的纪念章一枚枚放在老伴墓前:“老头子,我来看你了,你的军功章我都给你带来了……”
16年未见,如今睹墓思人,老人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老伴的姓名:“谢正伦啊,你过长江,打大别山……今天,县上,区里都来人看你了……你也值得了……”
在贺家碧心中,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抗美援朝等诸多战役的老伴是个真正的英雄。
贺家碧和谢正伦于谢正伦退伍后成婚。婚后,谢正伦常常给新婚妻子讲述自己在战场上的遭遇。
那些硝烟弥漫的间接记忆对于贺家碧而言,随着年事已高,已逐渐模糊。但有些记忆片段,却永远留了下来,历久弥新。
谢正伦在部队当的是卫生员,常常在战场上为战友疗伤,也因此立功获得表彰。
“他常常跟我说,打仗时他们顶着敌人的攻击,接受伤战友到临时医疗点治疗的事,”贺家碧回忆,丈夫常常告诉她,战场上断胳膊断腿是常事,他就常常拎着战友断手断腿跟着担架跑很远的路,去给战友接上,或者为了还死去战友一个完整尸身。
还有丈夫和战友在朝鲜战场上因被敌人围攻,等待救援时无米无水,不得不饮自己的尿来“吊命”等情节,都被贺家碧牢牢记在心里,她也因此愈发崇拜身边这个个子虽然不高,但一脸英武的男人。
传奇爱情
两人是“兄妹”夫妻
贺家碧没有想到,这个她从小一直叫到大的“哥哥”,会变成“情哥哥”,甚至是丈夫。
在孙儿和同行众人的劝慰下,贺家碧老人总算逐渐平息下来。
在老人断断续续的回忆中,一个五十年代的浪漫爱情故事逐渐丰满。
谢正伦原是贺家碧老人亲姑姑的儿子。两家人关系很好,孩提时,贺家碧经常跟着谢正伦一起玩耍。谢正伦大贺家碧整整15岁,从小到大,贺家碧都是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他。
贺家碧9岁时上了私塾,先生正是谢正伦的父亲。在未来公公的细心教导下,只念了11个月私塾的贺家碧,后来还当上山里的民办教师。
1948年,谢正伦参军时,贺家碧还是12岁的小姑娘。“我们那时候没有现在年轻人这么浪漫,我也没觉得对他有啥子,就是哥哥嘛。”
贺家碧没有想到,1952年谢正伦退伍后,这个她从小一直叫到大的“哥哥”,会变成“情哥哥”,甚至是丈夫。
谢正伦退伍时已是30岁。乡里很多人为他提亲,可谢正伦都一口回绝。对于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只提出两点要求:一不要地主(女儿)二不要富农(女儿)就要贫农(女儿);第二,要盆骨宽的女子,因为那样生孩子不会遭罪。
贺家碧娘家的三姐对谢正伦的择偶要求一番比对后,最终确定给贺家碧和谢正伦做媒——他的条件竟是全部照着她开出的。
贺家碧至今记得她对谢正伦有别样感情的时刻。那天,他正好到县上开会,贺家碧和他不期而遇。“他穿着件白衬衣,底下是军裤,衬衣扎在军裤里面,很精神,很帅!”贺家碧用上时兴的“帅”字评价自己的丈夫。
这个媒基本是一做就成,两人很快成婚,并有了第一个孩子。由于夫妻俩感情很好,贺家碧说,婚后,她和丈夫从没红过一次脸,从没吵过一次架。
谢正伦退伍后被分配到当地卫生部门工作,贺家碧说,丈夫工作一直兢兢业业,从不以功臣自居,也从不麻烦政府,直到1992年失明前,才给政府写过一封情况说明,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要求:办个残疾证。在该份情况说明的复印件上,记者看到当时咸宜乡村支部的“情况属实”证明。
考虑到贺家碧老人回家度晚年的要求,在接老人回城口祭拜前,当地民政部门已为老人安排好住处,并专门添设了电视机。但实现了见老伴一面的贺家碧老人,谢绝了当地政府好意,表示将于近日返回河北。